俏如來想：苗疆大牢的待遇真是不錯。

地牢乾淨不說，亦無大刑伺候，他來此已有數日，仍是衣白勝雪。

他曾聽聞蒼狼王子內戰當年曾被撼天闕囚禁於骷髏椅旁；撼天闕遭禁罪海惡牢三十年不見天日，前半生戰勛彪炳，一夕汙名，心腹背叛，愛人別嫁；撼天闕對蒼狼王子動輒拳打腳踢，自然也是家常便飯。

大概是現今苗王覺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吧，所以就算在牢中，苗疆獄卒對他也始終以禮相待。

這大牢倒也不是全無壞處，就是冷些，還帶點濕氣。石壁石地板，夜裡冷入骨髓。

先前顥穹孤鳴為王時，王都較偏南方，他與獨眼龍為了天書造訪苗疆，當時也是夏天，並不覺得冷；只是苗競王登位後，便將王都定在苗北，現今的苗王便一直沿用下去，沒有再遷。

快要過年，苗北這裡越發酷寒了。

運功抵禦自無不可，只是禦寒並非必要，武功內力，還是得留著用在最緊急的關頭。

他思索著往後行事的各種鋪排與變化，忽爾發現牢外的獄卒沒了四處走動巡邏的腳步聲。

來者會是誰？

忘今焉是國師，要來此處一向大大方方；苗王禁止赤羽先生或霜與他單獨見面，赤羽先生亦不是衝動的人，知曉他自動投案另有用意，不可能劫囚；那麼……

他正疑惑，就看蒼王端了一只擱滿碗碟的托盤走近，碗碟中顯然是飯菜。

只是，他記得今夜苗王大婚，怎會……

「俏如來，請用吧。」苗王開了牢門，將那托盤安置在牢門口正中，接著衣袍一拂，坐在了地上。

俏如來定睛一看，那托盤上都是些調理的十分精緻的素菜，兩碗熱騰騰的麵條，還有一碟子辣醬，筷子調羹也是兩副。雖說已不再是出家眾的身分，可俏如來茹素經年未改，也無飲酒的習慣，那菜色分明是挑過的。

「是因為苗王大婚，所以要請在下吃喜宴嗎？那俏如來便不客氣了。」俏如來邊說，邊隔著托盤坐在蒼狼的對面，捧起其中一碗麵條。

蒼王也動起筷子，表情卻還是一本正經，像當年梅香塢接過茶水時那麼正經，也像當年送還踟躕千層並坦言殺了笑不老時那麼正經：「事有變故，孤王沒有成婚，但喜宴倒是真的喜宴。」

俏如來豎耳靜聽，蒼狼淡淡道：「令弟雪山銀燕與劍無極前來搶婚，如今他在王府中一切安好，亦與霜姑娘終成眷屬。孤王的國宴雖是撤了，但食物不好浪費，你是雪山銀燕兄長，吃頓好的為他歡喜也是該然。」

王府後花園原先是他獨處靜思的地方，如今多了熱心熱情愛說話的劍無極，他便趁著拿晚膳給俏如來順便圖個清靜。

「苗王如此善待俏如來，不怕染上了魔瘟嗎？」

「赤羽軍師與神田壯士與你相處甚久，均無感染魔瘟的現象，看守你的衛兵也無異狀。」

「苗王睿智。」

「孤王並不聰明，只是花時間細細觀察。」蒼王瞄了眼那碟俏如來始終未蘸過的辣醬，道：「孤王不知你飲食上的口味，只是苗疆冬日天冷，想要暖身，除了飲酒，便是吃些辣的食物。要是太辣，孤王也有準備茶水的。」說著居然從那件毛毛大氅裡摸出一只茶壺兩盞空杯。

俏如來覺得，說這話的蒼王模樣真是十分認真，就像自己當初在梅香塢說要去端茶水那樣認真。

只是當時他請出他的『父親』藏豔文。

蒼狼王子也請出他的父親顥穹孤鳴。

而現在他們背後都沒有其他人了。

但他們看著對方，一切又好像沒什麼變。

於是俏如來笑了笑，沒有說話，給碗裡的麵條添了一匙辣醬。

（完）